SDGS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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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乾隆年間,雲林新虎尾溪畔的人們在渡船頭前搭起棚架,堆起一包又包的麥子,以跟大陸的商船貿易,當地人便把此地喚作「麥仔簝」,後世再改稱「麥寮」。
類似的地點還很多,例如彰化「麥厝庄」、屏東「麥仔田」等,見證了臺灣曾是麥子的重要產地,後來日本殖民臺灣時,更進一步從台中沿海一路遍植至台南,使得西部各縣市的耕作面積都有300到5000甲地不等。在那段輝煌的歲月裡,每天夕陽餘暉伴著廣袤麥田映照出金黃色光芒,總令人不可置信這是在低緯度地區。
只是好景不常,這個壯闊景觀已經封存在百年前的歷史了。1995年,美國小麥、玉米、黃豆大舉叩關臺灣,致使本土雜糧作物直欲絕跡,國內糧食自給率亦迅速降至33%以下,嚴重威脅著糧食安全。
如今,島上休耕農地高達21萬頃,餘下繼續耕作的100公頃小麥,僅足以供給金門酒廠釀造高粱。而當國民大口吃著120萬噸的進口麵粉時,早已忘了這片土地曾經的光榮身世。
唯獨施明煌例外。
他是「喜願麵包工作坊」的創辦人,多年來都雇用保育院青年製作無人工添加物的全穀麵包,並以網路表格及ATM轉帳讓消費者訂購。2002年SARS流行期間,不敢外出的人紛紛請喜願宅配麵包到府,使得店裡營收一下子興旺起來,直到2007年因為國際糧價暴漲而止步。
當時,一包麵粉從400元漲至700元,造成平價的麵包面臨殘酷的成本壓力,「在這種情況下,有人選擇轉嫁給消費者,有人緊縮人事支出,有人情願收攤下台。我哪一個都不想,只想跟它對抗。」施明煌不信邪的心想:「臺灣本來是農業大國,現在小麥自給率竟然趨近於零,說不過去!難道我們自己種不出小麥嗎?」
接下來的故事便是,喜願除了賣麵包,還親自種麥、磨粉、做麵條。而這不僅是一個小老闆全新的務農旅程,也是一個小王國對全球化的默默抵抗。
人與機器 孰輕孰重?
聽到這個消息後,與施明煌合作多年的好友驚訝的說:「有必要為了喝一杯牛奶,就自己養一頭牛,甚至開一座牧場嗎?」
其實他就是如此瘋狂的人。最早之前,施明煌是一家機械公司的副總經理,在他的倡議下,公司向喜樂保育院聘了一群身心受限的夥伴到生產線上組裝零件。1999年時,受產業界西進中國、引進外勞及生產自動化風潮的影響,公司高層決定將所有保育院生替換掉。不過這一加一減,一個勞動單位卻只省下2毛錢而已。
「一個人的價值怎麼會比不過那2毛錢呢?」施明煌心下詫異道。「不然,我們來做麵包好了!」他心念電轉,想起喜憨兒烘培屋的作法,於是堂堂一位副總經理立即與一群保育院生同進退,另覓地點成立喜願麵包坊。
喜願麵包坊與麥田比鄰而居,收割後即可送到後面太陽能發電的廠房進行加工製造。
「工作是彈性的,而人是活的,本來就是工作該去適應人,而不是人去適應工作。」學習工業工程科出身的施明煌相信,只要配置好環境,並把人擺對位子,任何人都能順利完成任務。因此他將作業流程巧妙的拆解,例如三人一組,一人取麵團、一人分切及秤重、一切揉麵團塑型,接著再把麵團交給下一個任務編組。
施明煌說:「這群身心受限的夥伴面對愈單純的工作,愈能發揮他們的能力。」特別是全穀麵包原料單純,又不添加奶油與糖料,製作流程相對單純許多,因而減少強迫症患者重複洗手的機會。他也運用告示牌、燈號、計時器、鬧鈴等系統協助員工查看製作進程,以及自動提醒發酵與烘烤時間,如此不僅可以讓夥伴更加專心投入,還能確保每一顆麵包維持相同的品質。
就這樣,喜願用著最簡單的人,做著最簡單的麵包,雖然樸實無華,咬下一口卻滋味無窮、餘韻不絕,因而迅速進入50多個通路販售,並陸續在彰化、雲林等地成立多家麵包坊與餐坊。
因為一塊麵包 而有了一座麥田
一切看似平穩,後來卻遭遇一樁與經營模式無關的大阻礙──國際糧價飛漲,而這不只是生產成本抬高而已,更是一場糧食危機。施明煌便開始周遊臺灣,尋找僅存的小麥產地。
來到台中大雅,他發現這裡還有僅存的麥田,當場激動不已,便立地決定展開「麥田狂想」計畫,以契約耕作方式委託各地農民種植小麥,從西部苗栗、彰化、台南、高雄、屏東,到東岸的台東、花蓮、宜蘭,一路插下對小麥的希望。他還要求農人不要毒鳥,不用農藥、除草劑與化學肥料,以最自然的方式恢復田間生機。
2007年起,喜願從1公頃、3公噸開始收成,想不到隔年國際糧價即跌回正常水準,施明煌卻再也回不了頭。尤其當時美國麥子一公斤約14元,他對臺灣農民的收購價卻高達28元,因而招來同業訕笑:「麵粉那麼便宜,用買的就好,你幹嘛自己種!」他卻不予理會。
接下來兩年,雖然耕作面積持續擴大,但產量卻未達麵粉廠要求的最低研磨量30噸,施明煌只好硬著頭皮自己買了一台小型研磨機,「努力了一整季,全部的小麥卻只磨一小時就沒了,坦白說蠻洩氣的。」再下一年總算過了30噸門檻,但小麥收成時剛好遇上梅雨季,常溫之下不易保存,他再度咬牙買下一部冷凍庫。
隨著硬體設備日漸完備,以及越來越多農民加入,2012年喜願總算達到120噸的目標,也就是全國一年進口總量的萬分之一。此番努力亦感動了臺灣規模最大的麵粉廠,聯華公司於是決定協助喜願從生產、加工、儲存、運輸到銷售,果然也促使各大烘焙業開始以喜願小麥作基底,讓臺灣本土麵粉終於可以進入庶民生活裡。
2013年以後,累計耕作面積已達200公頃,產量接近300噸,並進一步向500噸邁進。只不過組織規模龐大了以後,也開始出現信任上的問題,「像有些農民一開始就講好要多少量,他卻偷偷多種一些,到時候就要你全部收購回去,這樣會打亂我們的計畫。」也因此,喜願便維持固定的耕作面積不再擴增,施明煌轉而開發其他產品。
整合虛擬與實體 縮短產地到餐桌距離
不獨小麥,其他雜糧作物在臺灣也瀕臨絕跡,於是施明煌又拾起耐心從零開始與農民洽談大豆、芝麻和蕎麥的種植計畫,並與農民一起學習不同季節、產地、豆種的農耕知識。畢竟這些作物消失已久,連種子、耕作方式都快要失傳。
接下來,喜願整合上游到下游,連同之前的小麥推出「喜願小麥」、「喜願大豆特工隊」、「喜願雜糧聚樂部」等品牌,產品包含麵條、醬油、芝麻醬各類商品,直接推到通路上販賣。施明煌還祈願,喜願將會是一個連結生產者、加工者、服務者、消費者,讓彼此相互承諾、相互支持的「社區協力農業營生群組」。
喜願產品不添加任何人工添加物,一如創辦人施明煌對夢想的執著與純粹。
因此他積極打造「行動化生產履歷系統」,並設立定點電腦工作站,要求農民將耕作過程、生產數據等資訊隨時登錄在網路上,提供產業鏈的各端了解田間管理事項,也使消費者明瞭安全的食物來源,不過施明煌說:「對於年長的農友來說,其實拿滑鼠比拿鋤頭還要累。」此外,遵照天時地利而採自然農法的農夫,也很難準確記錄各項數字,於是施明煌在隔年又融入了不同農法的履歷系統,強化記錄功能與對話機制,以更謹慎面對農業現場非標準化的條件。
這一切對透明的努力,都是為了縮短產地到餐桌的距離,讓生產者與消費者有互動的機會,因此當中不只有線上接觸而已,還定期舉辦「麥田見學」、「麥田音樂會」、「麥田安可曲」、「農事戰鬥營」、「好農壯遊」等活動,增進彼此的認識。每到收穫季,小提琴聲在麥穗海裡隨風飄揚,代表今年又是喜願無限的一年。
施明煌善用虛擬網路與實體活動的穿插,建構他所希望的「喜願共和國」,「只要每位消費者能主動認識你的農友、你的作物、你的產地、你的社區,就可以建立一個彼此都能安頓身心的國度。」
他相信,除了追求糧食自主、活化農地、振興農村外,人不應該免於無可控制的匱乏恐懼,因此施明煌還在喜願麵包坊的屋頂上裝滿了太陽能發電板,只要一聚集了足夠電力就傳輸下來用在麵包機器上,一步一步達成自給自足的目標。
雖然明知不可能完全取代台電公司的中央供電系統,但他爽朗一笑說:「要對抗全球化,至少也要做到像樣啊!」
施明煌從機械公司副總經理轉身而為農民的好夥伴,為的是提升臺灣糧食自給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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姓名標示為「勞動部勞動力發展署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