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會投資
社會投資
在臺灣,有國政顧問說:「穿裙子的不適合當三軍統帥。」也有縣市首長說:「當一個職業裡,女生的數量在上升,那就代表這個行業在沒落了。」
這一番言論出現在臺灣,其實是有點不尋常的,因為臺灣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高達84%,在亞洲位居第二,而且不管工作權、參政權或其他基本權利,她們一樣不缺。但奇怪的是,臺灣女性的勞動參與率僅有50%,在亞洲17個新興經濟體中排名第9,意謂著女性即便沒有被拒於就業市場外,身邊卻有一道看不見的玻璃牆阻隔著她們。
這個滋味,走過電子業一遭的張舒眉最懂。
她30歲時即創辦「佳必琪」公司,專門為Apple、Nokia等公司製造連接器,僅僅10年資本額就翻了200倍,使公司順利發行股票,她亦擔任董事長至今。不過在陽剛味十足的產業裡,張舒眉還是時時勉強自己穿著中性、學著應酬,以跟男性為主的客戶打交道。
而且這種生存壓力不只存在張舒眉,也反應在臺灣上市櫃公司女董事席次,僅有14%,這之中如果再扣除先生當總經理、太太任董事長的情況,全臺灣的女董事長可說寥寥無幾了。
「其實臺灣已經沒有什麼男女不同工同酬的情形,只是女生的角色太多了,是媽媽、媳婦也是女兒,尤其現在高齡化社會,80、90歲的父母還是需要她們的照顧,所以女生創業並不是那麼被期待的。」想起當初白手起家時曾獲不少友人相助,張舒眉在事業有成後決定掏出資源成立「非常木蘭」創業投資公司,為女創業者伸出一雙溫熱的手。
同時,她也希望年少時的文藝夢,能藉由一雙雙稚嫩卻堅實的翅膀,代她起飛。
從土地浸潤出的文藝夢 從未止息
張舒眉自幼成長於雲林古坑山村,後來父母為了給孩子們更好的教育資源,遂舉家遷至山下市區,獨留張舒眉在山上與大伯同住。這位大伯就像藝術家一樣,依著歲時祭儀度過生活,時間到了便撒下秧苗、季節對了就嫁接水果、機會一來即阡插蘭花,日子好似在桃花源一般,令張舒眉到都市討生活後仍然懷念不已。
大學經濟系畢業後,她先到珠寶公司擔任業務,又轉進德商逐步當上總經理,但後來因為性別與國籍的差別待遇而拂袖離去。當時張舒眉才29歲,邀了幾位朋友就在家中客廳從事進出口貿易,幾年後公司從採購服務跨足產品製造,規模擴大為臺灣前500大企業,想不到張舒眉卻感嘆:「這個行業什麼事都要求精準,對成本更斤斤計較,長期下來感性就磨掉了。」
因此她不僅在公司放滿了藝術品,還邀來藝文人士演講,甚至帶領員工進場看表演。張舒眉還早於全國實施週休二日,以及上下班不打卡等,她強調:「減少工作量不一定會降低效率,人的潛力也要在自由裡才能發揮。」除卻這些,佳必琪唯一的強制規定是:每個新進員工都要捐一本書給公司。
2010年,電影《艋舺》上映,它細細描述著1980年代台北黑幫兄弟的愛恨情仇,也呈現社會底層的萬千愁緒。只不過劇組一開拍就遇上資金缺口,監製人李烈只好找上好友張舒眉協助,張舒眉二話不說,馬上拿出1500萬贊助,一如電影裡的著名台詞「意義是什麼?我只聽過義氣!」想不到後來電影大賣,還間接打造出金馬獎演員及製作人。
一筆善款 成就無數樁美事
此時張舒眉才發覺,原來除了定期捐款給公益團體外,還有更積極的事情可以做,於是又出資5000萬成立非常木蘭,並邀請各行各業的朋友擔任顧問。她說:「錢我出,但我希望可以募集不同專業的人一起幫助創業者,所以顧問們通通不支薪,就連我的好朋友擔任財務長也沒有薪水。」
投資之外,非常木蘭也是「女力媒合」的平台,財務長李婷瑜指出:「創業者提案後,我們針對她的營運狀況幫忙找到最適合的顧問或資金,比如有做美胸糖果的一直抓不到品牌定位,我們就找來曾經操盤SK2、L'Oreal的專家讓她諮詢。有做健康肥皂的想請教雅詩蘭黛總經理,我們就安排會面。有些事業已經發展到一定規模了,我們就找大型創投公司像中華開發跟她聊聊。」
儘管如此,也有不少空有熱情的創業者讓非常木蘭左右為難,例如有人一上門就問:「你要投資我多少錢?」有人看不懂財務報表,成天嚷著:「我只要看到數字就害怕!」有人則信心滿滿的對李婷瑜說:「我們這網站營收很好,一個月有8萬!」李婷瑜回道:「一個月8萬?扣掉成本的話,其實虧得一蹋糊塗,連你的薪水都付不起了,怎麼能算好呢?」
還有人在服飾業待了10餘年後,決定返鄉開設冰淇淋店,理由是「我覺得好累,改去賣冰比較有自己的時間。」李婷瑜只得正色道:「大錯特錯!當老闆才是最辛苦的!」
頭一年的經驗讓張舒眉發現,「文創和小農的問題特別大,他們擁有很多熱情跟感性,可是常常用感覺下決定。或者覺得自己衝勁十足,就只差一筆錢,但專業顧問來看其實還有很多沒準備好。」這段期間裡顧問們只能耐著性子與創業者一同討論核心定位、獲利模式、財務規劃、備案計畫等。
沒多久,張舒眉那5000萬就花光了。
投資對象不求大 只求好
不過非常木蘭從來沒有改變初衷,也未曾更換目標,「我並不是要投資一個公司,等到它賺錢,就不斷把它放大。我只看這個團隊能不能解決什麼社會問題,只要有一點點,就不限定哪個產業,所以通常都是投資到一般創投公司挑剩的。」
之後張舒眉把牙一咬,又拿出1億元資金,「我們要投資的,就是像『富耕肥料』、『美好花生』這種友善社會卻缺乏資源的團隊。」
例如富耕,是將雞糞置於太空包中再以微生物分解為有機肥料。當時她們既想開發不同肥料種類,又想新增零售業務,卻深深困擾著設備不夠、資金不足。然而張舒眉直接挑明:「你們如果連定位都不清楚,買更多機器豈不是更糟糕?」
她細細分析,「你們怎樣都大不過台肥公司,倒不如好好把有機質比例提高,在一、兩個農場示範給大家看;或是開發出最適合某種農作物,比如茶葉、水果的肥料,才能找到核心競爭力。」接著富耕就以最仰賴化學肥料的鳳梨作為目標,非常木蘭亦施予援手。
另外一對夫妻原本在台北從事文字及攝影工作,後來妻子有感於種植花生的母親不堪勞力負荷,便帶著丈夫回花蓮鳳林耕作,並改採自然農法。
儘管她們的產品均不添加防腐劑,張舒眉卻憂心道:「你出產的時候沒有黃麴毒素,可是放到人家店裡說不定三個禮拜就有了,所以千萬不能在家裡簡單裝一裝就出貨了,要有很好的貯存空間跟裝罐設備才能對消費者負起責任。」於是非常木蘭便出資幫忙興建工廠。
不當創業主導者 只作背後推手
而像富耕或美好這類農事業,既然捨棄了用藥,就需要大量人力,這對微型企業來說是很大的障礙,「你去104人力銀行哪裡找得到人來碰雞糞、炒花生?」因此非常木蘭又在網站上安排人力媒合,無論勞務聘用或業務合作,都能透過這個平台交換資源。
例如有位在南投銷售無毒茶葉的女孩長期苦於銷路不足,非常木蘭就商請賣冰女孩的紅茶冰淇淋更改貨源,並直接在店裡展售茶葉,如此還可吸引客人駐足,另一方面非常木蘭又把富耕肥料介紹給家中種茶的女孩,形成一股生生不息的循環。
看著這些事業像嬰兒學步般跌跌撞撞,張舒眉說:「我其實不一定要獲利,但我希望我投資的公司是獲利的,比如富耕將來要是賺錢,就會是一家成功的社會企業。所以非常木蘭像是拿著一枝仙女棒,點一下誰,誰就變成螢火蟲,當有越來越多螢火蟲聚在一起時,就可以照亮整個社會了。」
雖然有此宏圖,非常木蘭卻僅投資10到15%,因為她們不打算當主導者,也無意擔任創業團隊的總經理、董事長或最大股東,而僅站在一旁默默協助。另外早在非常木蘭創立時就訂下規則,所有獲利都會用在下一個投資案,一毛錢都不會進董事長口袋裡。
其實公益不分性別,難道非常木蘭非得投資女性不可嗎?張舒眉笑答:「木蘭跟誰一起打仗?男生啊!所以男生是她的夥伴,而不是敵人,我也從來沒有想要組一個女性軍團,比如富耕的創立者就是男性。」
「將來要是行有餘力,要投資男性為主的團隊也是沒問題的。」但張舒眉又補充:「我一直相信女性保有柔軟的心,如果團隊裡有了女性、有了感性、有了慈悲,路就會走得更長更遠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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姓名標示為「勞動部勞動力發展署」